近期,蓝驰创投管理合伙人陈维广接受腾讯《深网》专访时回答了两个问题:创投市场的下一个万亿赛道在哪里?早期基金如何在当下存活并活跃?这可能也是此刻市场最为关心的。我们将这篇专访分享出来,希望激发思考与讨论——
“过去这么多年,但凡在融资金额上虚报、造假的造车新势力企业,至今一个不剩,全都死光了。某些借尸还魂的,最后还是个死。”理想汽车创始人李想在微博上公开评论。
今年以来,理想汽车销量增长迅猛,是少数逆势而长的新能源汽车公司,上半年的交付量已经超过2022年全年的交付量。理想二季度财报显示,公司上半年净利润已抹平前三年净亏损,2023年全年营收有望突破千亿规模。
回首几年前舆论对于理想汽车首先发力增程式的不理解,再看其在今年的凶猛战斗力,李想这句话不免有种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之感。
逆风翻盘从来不止是创业公司的战争,对于背后的投资人来说,如何在一片混沌中捕捉到最后的赢家从来都是天问。
作为理想汽车的早期投资方,蓝驰创投管理合伙人陈维广向《深网》分享了其投资方法论。蓝驰创投曾连续5轮投资理想汽车,此外还曾投资了水滴公司、瓜子二手车、趣店、赶集网和怪兽充电、高仙机器人等知名项目。过去两年的资本寒冬中,蓝驰创投募得55亿的双币基金,继续支持早期科技创新。
新能源汽车之后,创投市场的下一个万亿级赛道在哪里?早期基金如何在这样的寒冬中存活并活跃?如何应对解决募资难的问题?以下是陈维广与《深网》的对话实录整理:
下一个万亿赛道
《深网》:新能源造车新势力中,蓝驰很早就投了理想汽车,为什么?
陈维广:新能源造车要做好定位和成本控制。
从定位来看,如果你跟比亚迪等传统车企在一个档位里竞争,那你的对手有供应链、可能也是电池生产商,成本是比造车新势力低的;你在一些新技术上可能更强,但在当下的环境下还无法凸显优势;而如果现在跟一些走高端路线的车企竞争,他们有深厚的品牌积淀,你要做出差异化就需要提供很多服务,这些都很耗钱。
理想的定位清楚,成本也控制得好。它定位针对家庭,又不完全是纯电,电池相对小,成本就相对低,它能在车内空间上做文章。
北上广深很多家庭只能用一辆车,因此车内空间是非常重要的。
《深网》:特斯拉在持续降价,对造车新势力来说意味着什么?
陈维广:为什么特斯拉能持续降价?因为它的市场是全球大市场。造车像其它制造业一样,也是规模经济,如果能卖出去更多车,就分摊了固定成本,毛利的贡献率也就非常客观了。
长期来看,特斯拉会不会用量把“造车新势力”打死?我觉得也不会。
先把国内市场占稳,一旦量上来了,特斯拉的优势就不一定那么明显。随着“造车新势力”在国内市场份额的进一步提升,它们也会去做国际市场。未来“造车新势力”都有机会。
《深网》:除了新能源车之外,现在万亿级赛道的机会还多吗?
陈维广:机器人是一个。我们投的几个机器人的项目都增长非常快。包括做物业的、清洁的,还有半导体工厂搬运的。
《深网》:新的万亿级赛道可能需要更长的周期吗?
陈维广:不一定,如果具备了一定的要素就会增长的很快。像机器人赛道的增长就和人口老龄化存在关系。最关键的是要关注大势。
就像冲浪的时候,有的人冲浪技巧很好,但是总是踩不到浪;有的人却总能在特定的时间踩在浪上。
随浪起伏,因此时机很重要。
《深网》:怎么才能踩到浪?
陈维广:需要满足一些基本要素。2015年我们开始看汽车的时候,首先,中国已经具备了电子和锂电池的生产能力,且续航公里数已经超过300公里;第二,政府制定政策鼓励大家购买电动汽车,有一些驱动因素。如果2010年有人喊这是一个风口,但这些要素不具备的话,也是很难形成大趋势。早期的投资人需要学会识别哪些是真正的风口。
《深网》:看准了大势,赛道中的项目投哪一个?
陈维广:有变革式技术的公司。只有如此,才能带来超额回报。VC这个生意,其实利用的是信息的不对称。
硬科技投资时代的乐与痛
《深网》:许多年来蓝驰一直在投硬科技早期,为什么?
陈维广:硅谷在70年代为什么创造VC这个资产类?就是因为半导体技术的创新撕开了计算机和通讯的口子。VC的初心就是技术创新。我是个喜欢底层技术的理工男,投硬科技是蓝驰出于初心和志趣的选择。
《深网》:十多年来这个领域变化了吗?
陈维广:最重要的是人才,我2008年回来投了一些半导体企业,都没有大成,主要是人才的储备缺乏。
现在中国工程师队伍逐步壮大,而且呈现多元化的趋势,既有AI算法、AI芯片等专业方向的工程师,又有生物科学等各学科领域的科研人员,还有很多交叉学科的人才等。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受到好的教育、重视科研,虽然近年国内生育率在下降,但毕竟中国是一个大国。
我认为至少在2035年前,工程师红利是可以持续的。
《深网》:投硬科技的逻辑和风险是什么?
陈维广:技术类项目前期的资金投入不小,研发周期长,而且产品化以及销售过程会比互联网应用慢不少,增长曲线相对比较滞后。这就是风险和挑战。但是一旦它的技术被市场接受,它的进入门槛是非常高的,后续的增长曲线也会比较平稳。
所以投资人更需要了解项目的属性,了解它的风险,其中就包括技术的差异化门槛、知识产权的完备性、应用场景以及投入产出比。此外,很重要的是你的资金是否有足够的耐心,因为硬科技不可能像互联网企业一样三年就能决定胜负,可能需要5-10年,才能真正看到盈利。
而且,硬科技一定要结合应用场景和商业场景,我们投的清洁机器人,取代了清洁工,把成本降低。但这个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摸索出来的一个路径。
《深网》:你怎么看当下的资本市场?
陈维广:我是比较谨慎的人,但抱着比较乐观的态度。我们投的硬科技企业,他们的收入、业务拓展都正常,还有一些增长,疫情期间唯一的挑战就是融资比较难。
但疫情放开后,它们陆陆续续都公布了新一轮融资。如果都跌了50%,我也慌了,尽快把股票卖了,但现在我觉得基本面都挺好的。
《深网》:去年蓝驰的双币基金募了55亿,募资过程难吗?
陈维广:美元和人民币的募资不一样。
先说美元基金,我们要说服美元的LP:虽然中国的互联网的红利已经消失了,但还有一个新课题叫硬科技,中国还是有好资产;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最大经济体,就是中国和美国,若不投中国,就舍弃了一个比较大的价值创造的机会。
人民币基金我们比较多的是市场化基金。地方政府引导基金则是希望被投项目落地到当地去,帮当地创造税收,创造就业。募资的难点在于能不到带好项目去当地、如何跟它们合作,以及让它看到基金的价值。
《深网》:LP对基金的期望是什么?
陈维广:为LP创造超额的回报,至少20%的年回报率。要创造超额回报率,就要冒更大的风险,而且一定要踩在一个大趋势上,因为创业公司都是小公司,如果没有踩中大趋势,它很难在短时间内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公司,就无法帮助投资人创造更大的价值。而这个大趋势,我认为不是风口,风口太宽泛了。
《深网》:中国创投圈和硅谷创投圈的差距是什么?
陈维广:一是创业者要带着长线视角去创业,而不是追求短线的目标;二是在创新方面还是需要多加努力,但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,而是需求催生的创新。
比早期更早一步
《深网》:今年蓝驰主要把时间花在什么事情上?
陈维广:简单来说三个关键词:AI、全球化、更深度赋能创业者。
《深网》:第一个毋庸置疑。不过今年越来越多VC强调全球化,背后逻辑是什么?
陈维广:科技是没有国界的。同时,中国公司和品牌也面临着站到更高舞台、打造更多世界级产品的机会。所以投资人想捕捉到大机会,就要用全球化的视野看项目。
对创业者来说,在世界范围内去争夺机会时,也面临更强竞争、得到更强的锻炼。因为如果做不到World Class,那不一定是很大的机会。当然,创业者具有世界级水平的研发实力和自信时,“国产替代”自然不会成为难题。
《深网》:更深度赋能创业者呢?其实传统的早期投资很多是不讲究投后的。
陈维广:本质上是因为科技创新的时代换挡。科技创新项目跟互联网项目不一样,从0到1的研发阶段是最难、最“不鸣”的。一旦崭露头角,就会进入“booming”的爆发式繁荣阶段。
就像你问我理想为什么快速爆发,但大家或许还记得它在找到并真正抓住PMF(Product Market Fit,产品市场契合点)之前,也经历过很艰难、孤独的时间。我们希望能在这个阶段当创业者信得过的朋友,建立不同的思考框架帮助创业者更好地看到机会和风险。
《深网》:这是不是蓝驰始终坚持早期的底层逻辑?
陈维广:我们先来定义:早期早到什么程度?创业者可能还处在业务的试错和探索当中,业务原型可能还没有完全长出来,还在寻求它的切入点。这个阶段我们要怎么去选人、选事,怎么去管理风险,我们会比较专注在这个方向上,而且这也是我们自己觉得很有成就感的地方。做投资的自律是很重要的,我们选择早期这个事情也是对自己自律的一个要求。
《深网》:蓝驰未来的挑战是什么?
陈维广:我觉得每天每年都有新挑战,一是如何更早的、快速地识别大趋势;是能否在大趋势下有时刻与之匹配的最优投资团队;三是团队项目长大了,能不能在市场没有变糟糕的状况下及时退出。
《深网》:这个能归结为运气吗?
陈维广:运气30%,70%是专业判断。
《深网》:对创业者来说,钱和钱没什么不同。蓝驰怎么定义自己的个性?
陈维广:我们不追风口,只追求真实,而真实是需要好奇心和持续提高自己的认知来达到。对创业者是这样的要求,对我们的团队也是这样的要求。第二,对创业者和团队真诚,Be Open,有想法就坦诚,别因为怕得罪对方或担心自己吃亏,这两个可能是我比较重视的价值观。只要是基于真实的投资决策,真诚地对待创业者和团队,是一百亿还是十亿的回报,可能会有运气的成分,但我相信一定会有好结果。
《深网》:你比较欣赏谁?
陈维广:李光耀,他很有前瞻性,有人说现在的新加坡躺平都能挣钱。李光耀在早些年搭了一个很好的框架。